雅書堂的文字花園

6．惡耗

巧克力輕輕地揭開被子的一角，眼前一片光明，昨夜那恐怖的怪頭已經不見了。主人安心也早就上班去了。

大大吐了一口氣，巧克力開始在屋裡隨意的遊蕩玩耍，不禁懷疑昨夜裡發生的一切都是夢，一邊揮舞著爪子，一邊想著，「作夢，昨天的全是在作夢！」如此自我安慰幾聲之後，心情更是輕鬆，決定到屋外去玩玩，憋也憋死了。

自從成精之後，平常的門鎖已經難不倒他。他跳上窗台，用牙咬住插銷，輕輕一拔，打開了窗戶。

巧克力一竄而出，在社區的廣場上捉蝴蝶、鬥螞蟻，玩得不亦樂乎，直到日上中天，腹中飢餓，這才想到回家。

他屁顛顛坐著電梯上樓，電梯小姐早就認得他是安心的貓，好一陣的愛撫和熱吻之後，將他送到十二樓。受盡愛寵的巧克力顛著小碎步，自得其樂地朝自己家的方向跑去。

現在是十一點，公寓裡的人們多數都在上班，長長的走廊上空無一物。

巧克力拐過最後一個彎道，忽然鼻頭一皺，發覺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彌漫在空氣中，他的心臟不由得一陣狂跳。此時，昨夜那恐怖的人頭忽然再次出現在他的腦海裡。

巧克力一陣心驚膽顫，但又實在忍不住心裡的好奇，一路聞著血腥氣而去。

血腥的味道來自一扇巨大的防盜門，這裡住著一對中年夫婦和一個五歲大的小女孩，還有就是那隻叫點點的老鼠精。

巧克力把耳朵貼在防盜門上，只聽裡面異常地吵鬧，一個小姑娘哭著說，「媽媽，不要把他扔了，若不是他，我昨天夜裡就被妖怪吃掉了。」

巧克力的心噗通了一下，喃喃念道，「昨天夜裡？」

正在這時，鐵門從裡面打開，一個家庭主婦模樣的大嬸拿著一個紙袋走出來，後面還跟著一個哭天搶地的小女孩。小女孩的眼睛通紅，聲音嘶啞，邊哭邊嚷，「媽媽……不要……啊！」

大嬸把小女孩關在防盜門裡面，溫言細語地朝裡面喊，「小貝不要胡說！妳要是喜歡小動物，媽媽明天幫妳買隻可愛的小狗來玩。」

說完一回頭，看到一隻肥大的花貓蹲在自己大門旁邊，不由得恨恨地瞪上兩眼，「吃得這樣胖嘟嘟的，卻不抓老鼠。」轉念一想到手裡那隻死狀奇慘的老鼠，心裡一陣地噁心，「啊呀！真是髒死了。」

家庭主婦快步走到一個紅色的垃圾桶前，把手裡的東西一扔，轉身就回屋裡去了。

巧克力一直蹲在角落裡看著這一幕，心裡打鼓似的咚咚響個不停。那血腥味越來越濃烈，正是從那紅色的垃圾桶裡傳來。巧克力慢慢地踱過去，立起上身，兩隻前爪搭在垃圾桶邊上往裡看。

一隻乾癟的老鼠躺在垃圾桶裡，正是那隻老鼠精點點！

點點屍身上有六個對稱的洞，洞口處依稀殘留著一點腥紅的血跡。老鼠精那尖尖的嘴巴微微地上揚，露出兩顆不再發光的大門牙。

巧克力猛然見到點點慘死眼前，不禁渾身顫抖，小腦袋裡回想起點點活著時那精光四射的眼眸和狡猾的笑容，一邊往後退，一邊喃喃自語，「不是夢，原來那不是夢……」

他退後幾步，猛然的腿一軟，坐倒在地。

「真是個傻子！」琅琅的聲音忽然傳來。巧克力猛然回過頭，只見一隻毛光皮亮的黑毛狐狸坐在走廊盡頭的台階上看著垃圾桶，眼神滿是憐憫。

「琅琅！」忽然看到琅琅，巧克力心頭一熱，消失的力氣慢慢回來了，彷彿見到最親密的家人，他輕盈地跳上台階，親昵無比的抱住琅琅的大尾巴。

琅琅冷冷瞥了巧克力一眼，刷的一下，把尾巴從巧克力的懷裡抽出來。

「現在你想起我了？」

「琅琅，妖怪把點點給……」巧克力說到點點，只覺喉間一陣哽咽，又想到昨晚忽然出現那隻妖怪的恐怖畫面，真是又痛又怕，把貓頭鑽進琅琅那又厚又軟的尾巴下面，哆嗦不停。

「現在知道怕了？是啊，他身上的血被吸乾了……」巧克力只覺得耳朵一痛，接著腦袋被琅琅推出來，「躲什麼，他現在又不在這裡。」

巧克力眼睛一個勁兒地猛眨，眼淚汪汪。

琅琅推開巧克力的腦袋，慢慢順著台階走到垃圾桶上方，看著已經死去的老鼠精，心裡覺得有什麼東西抽得疼痛，「何苦啊！一百年的修為，真的值得嗎？」

巧克力左顧右盼，生怕那顆頭又出現，蹭到琅琅身旁，用腳推琅琅，「你在說什麼啊？」

琅琅長嘆了一口氣，看著老鼠精點點說，「他其實一直非常努力地修煉，縱然是有點偷偷摸摸的，但他對那孩子真的是心存慈愛，所以才會遭了此劫難。前天，我和青青特地來通知你們，有隻梟號正在這個區域裡獵食，要你們小心。你倒好，家裡布置了封印結界。嘖，那梟號想要進去卻也困難。可是點點最終還是捨不得那孩子，為她拚盡了全力啊！」

巧克力聽到這裡，才明白過來。原來自己畫在玻璃上防止琅琅帶青青進來偷吃的封印，竟然阻止了那個叫梟號的妖怪。心裡大大的鬆了一口氣，「那個真的有用？」

琅琅斜了他一眼說，「連我這種萬年的狐妖也別想進去，更何況是飛頭蠻？」

巧克力看著琅琅說，「飛頭蠻？」

琅琅沒理他，看著外面的天氣，掐爪一算，細眼微瞇，如兩彎新月，若有所思地說，「他今夜還會再來！」

「啊！」巧克力驚聲尖叫，不知道該把自己藏在哪裡，接著想到琅琅身懷絕藝，於是兩個前腳死命地抱住琅琅，討好地說，「琅琅，今天晚上來住我家吧！我家主人今天會帶新鮮的魚子醬回來。」

但琅琅不像青青這樣貪吃，一口拒絕，「不行！我今晚另有要事，不能留在這裡照顧你。」

琅琅看了失望的巧克力一眼，又說，「你昨夜所見的是一種叫飛頭蠻的妖怪，夜半時，人頭到處亂飛，以吸食血肉為生，而且他會穿牆和附身，很麻煩的。」

「怎麼辦？怎麼辦？」巧克力急得像無頭蒼蠅，在走廊上一陣亂轉，忽然又想到自己家裡的封印，於是傻笑起來，「沒關係，我有封印。」

「那飛頭蠻是隻四百年的妖怪，有很高的智力，若真心想破除你的封印，其實也不難。」

「啊！他居然有這樣的本事，為何昨天晚上不這樣做？」

琅琅看了眼垃圾桶的點點說，「自然是因為有更好的血肉引起了他的注意力，點點保護的那個小女孩，正是飛頭蠻喜歡的血食。點點為了人類的女孩拚出百年的修煉，跟那妖怪殊死搏鬥，最後才落得這樣的下場。你才成精沒幾天，又不會法術，就別管你主人的死活，趕快逃命吧！」

巧克力一怔，接著一股怒火猛然竄上頭頂，大聲說，「這怎麼可以，主人若有個三長兩短，我以後、我以後怎麼活呢？我再怎麼不中用，總是要保護我主人的安全……」巧克力粗著嗓子說了幾句豪言壯語後，氣勢立刻又弱下去，「不過……怎麼樣才能既保全主人，又不傷害到我呢？」抬起頭來看琅琅，一副可憐的模樣。

他那點小心思，琅琅哪兒有不明白的？失笑說，「很勇敢啊！不過，捨身才能取義，你看到點點沒。嘿嘿，要做到那樣才成。想保住你自己的命，就別還想護著你家主人了。」

「喵的！這可怎麼辦好？」巧克力一時之間，急得抓耳撓腮。

琅琅嘿嘿一笑說，「飛頭蠻雖然可怕，但也不是沒有驅散的方法。」

巧克力一聽到有方法，立刻眉開眼笑，兩隻前腳抓住琅琅的尾巴一陣搖動，「好琅琅，親愛的琅琅，有什麼方法能驅散他呢？」

琅琅伸出爪子，將巧克力頭上的黃毛一陣亂揉，說，「我告訴了你，你要怎麼謝我呢？」

巧克力愣愣地看著琅琅說，「不然……把我吃剩下的魚子醬分你一些？」

琅琅一扭頭，轉身就走。巧克力一把拽住他的尾巴，哀求說，「那……那把我藏在床下的……肯德基的優惠券送給你，那可是我的心血啊！」

琅琅一回身，一把推開巧克力說，「你當我是青青啊，貪你那點吃的？」

「那你要什麼？」巧克力眼巴巴地望著琅琅。

琅琅眼珠一轉，說，「要你心愛的東西，你給不給？」

巧克力兩眼亂轉一圈，想來想去，自己心愛之物不過是些零食，琅琅又不貪吃，其他什麼的給他也無妨，於是異常大無畏地點了點頭。

琅琅的眼裡閃過一絲狡猾的光彩，慢慢地說，「昨晚你看到的其實是隻被梟號附身的飛頭蠻，梟號是種妖怪，是鳥死後凝結而成的精魂，這種精魂集結了鳥生前被虐待和殺戮的怨氣，所以非常凶戾好殺。精魂會選擇虐殺鳥獸的人為宿主，以宿主的血肉為養分，吸取一定量的血肉後，梟號會獲得重生的能力。

被梟號附身的一週後，隨著宿主體質漸漸衰弱，梟號會重新尋找其他的宿主。不知你家主人最近是否有招惹不該招惹的人，以至於吸引來梟號這妖怪。想要除掉梟號並不難，梟號只是精魂，並沒有太大的力量，他的力量來自於宿主的血肉，只要將他從被附身的人身上驅除，沒有宿主後，他會自然消失。

但是有一點千萬要記得，驅散梟號時，嚴禁有十八歲以下的未婚年輕女子在場，以免她被梟號附身。到時梟號有了新的宿主，力量會增強一倍，你們麻煩就更大了。」

聽了琅琅這一番話，巧克力的心情才略微地安定下來，一雙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琅琅，等著他繼續說。琅琅卻久久不語，仰了仰頭說，「今夜真是兇險的天氣啊！」

巧克力抱著琅琅的尾巴一陣亂搖說，「那如何才能把梟號從被附身的人身上驅除呢？」

琅琅斜了巧克力一眼說，「會問問題，證明你還不太笨嘛！」

「我當然不笨，每次我做了壞事，主人要打屁屁的時候，還沒挨上板子，我就拚命的叫，害得主人每每都下不了手。」

「廢話少說，聽我講驅除梟號的方法。黑狗血能避邪驅魔，你只要用少量的黑狗血潑在人頭上，梟號的靈魂自然會被驅除。」說著，琅琅長嘆了一口氣，「這次的事也算是你妖精生涯中一個小小的劫難，過不過得去，全看你自己的造化。看在青青曾經給你添過不少麻煩的份上，我寫給你兩個護身的法咒，也許到時候能稍微管用。」

琅琅說這話時，巧克力的心思全在「黑狗血」這三個字上，正在思考上哪去找黑狗時，已被琅琅一把抓過拽到身前，在巧克力的兩隻前腳上分別畫下兩個金光燦燦的符咒。

「左腳是隱身咒，右腳是定身咒。施咒時，心裡默念對方的名號，用腳掌中的咒術推向對方即可。但無論是隱身咒還是定身咒，都只能維持十秒鐘的時間，所以你要抓……喂！別向著我揮右腳……」琅琅的話尚未說完，只見巧克力眼睛閃過一簇跳動的火焰，右腳已朝胸揮來。

一道金光射向琅琅，那道金光穿胸而過，琅琅卻在眼前化為幻影消失了。

半空中，只見一個蒼蠅僵立在那裡，停頓了十秒鐘後，蒼蠅在空中劃過一道美妙的弧線掉在地上。

巧克力立起了上半身，怔怔地看著自己的右腳說，「真的有用哎！」

「廢話！」琅琅忽然出現在巧克力的身後，屈指微彈巧克力的頭，「當然有用了。」

巧克力高興地扭了扭屁股，然後右腳不停地揮舞，將他視線內的蚊子蒼蠅一一打落，開心的不得了。玩了一會兒，忽然聽到琅琅說，「時候不早了，我要走了，你自己保重。」

知道琅琅要走，巧克力的心情頓時又沉重了起來，有些戀戀不捨地看著琅琅說，「我害怕……」

琅琅眼睛一瞇，忽然笑說，「怕就找個人陪你嘛！」

巧克力一怔，正在猜測這句話的意思，忽然眼前一花，一陣煙霧騰起，面前多出一隻珠圓玉潤的胖狐狸——正是青青。

琅琅摸了摸青青的腦袋說，「有青青陪你，你就不寂寞了，我會儘早趕回來。」

他說完這話，正要離去，忽然看到垃圾箱裡死去的老鼠精點點，終究還是有些不忍，淡淡地說，「點點，我就送你一程吧！」

只見琅琅那黑玉般的瞳孔燃起一小簇亮麗的光芒，接著，狐嘴微微一張，一道鮮紅色的狐火從口中射出，包裹住垃圾箱內的點點。一會兒，點點的身體已盡數化為灰燼。狐火消去，只見空中飄散出一顆顆閃著光的銀白色顆粒，漸漸凝聚在一起，形成一個老鼠的模樣，對著琅琅拜了又拜。

貓的玩心大起，立刻跳起來去抓那隻白光閃閃的老鼠，但是爪尖剛剛碰到他身體，那隻銀光閃閃的老鼠卻立刻化風消散了。再回過頭來，琅琅竟然也不知何時沒了蹤影。只剩下青青抱著又白又軟的尾巴，眼巴巴地看著自己說，「魚子醬和肯德基的優惠券可不可以送給我？」

原來，她早就和琅琅一起到了，因為怕嚇走了巧克力，所以一直被琅琅用隱身咒隱去身形，只靜靜地待著，聽兩妖對話。當巧克力如數家珍地說出自己的珍藏時，青青的口水早就流了一地，只是一直沒有機會現身。現在，她自然是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。